2008年11月5日 星期三

013._烹





  她的身上發熱,臉頰因而潮紅,極少的時候她這樣看著自己,像看著一塊肉。

  他們看著她,鏡片封住的眼角閃現可疑的光

,審視端詳,也這樣地,像看著一塊肉。

  如同解剖的刀,視線穿透她的體表,她覺得痛,像要化成一片一片的了。

  (「像要化成一片一片的了」,她想起自己,以及至少有一百個相互複製彼此痛苦的少女們都說過一樣的話。──然而她早已不是少女了,早已不是。)

  「於是她思索著怎樣烹調自己。」她讀書,寫書的女人這麼說,用玫瑰精油、或者兩匙薰衣草,或其他。寫書的女人將女人寫成一條魚,她一面思索如何烹調自己,一面像個屠夫,「菜刀大力一拍,將魚拍昏」然後用薑片去腥,抹鹽、爆蔥,以及其他,其他。

  她的嘴裡含著溫度計(在昏瞶的夢裡,她的嘴裡仍然含著的,面帶微笑像是一個真正的AV女優。),身上發熱,兩頰潮紅,夢與醒的邊界,她彷彿仍在經歷著他們的目光,病毒在她體內流竄,燒灼她的體表,鍋裡煮著水、薑片、橄欖油與檸檬皮,浴池裡有花與乾燥劑、沐浴鹽及不自然的各種香精。

  「發發汗就好了。」她像個小說裡的老媽媽那樣安慰自己,感冒是風寒,她不知道事情怎麼開始,從他的住處回來便是如此了,他的手揉著她滑膩的肉,指甲刮著她的黏膜去掉了魚鱗片像是目光穿透她的體表:「還要嗎?」還要嗎還要不不不要,她夢見她哭了,男人摀著她的嘴她不能呼吸呼救動彈不得,只有魚肚白的身體彎曲滑動掙扎著,像一尾魚,男人拿起菜刀一把將她拍昏。

  之後她便病了,體溫升高、意識漂流的時候,她想像自己也是一具浮動於河上的女屍,因吸進太多水分而蒼白飽脹的體表,因為死亡所以睡了,要醒著的時候便也是這樣一具性獸,還要嗎還要不不不要,男人的手深入她的髮,左右移動試圖將一塊軟肉塞進她的嘴,不不不要,不要,然後她就因死亡而沉睡,在夜裡發出慘白的光,然後人們會認出她來,醒著的時候,她便只是那樣一具性獸,還要嗎還要?

  當她的身體與意識密謀背叛她的意志,她的乳頭下方長出一顆神秘的青春痘,如同臉頰被他舔噬過的所在,她的意志是毒,生命長成病,她將去寒的薑片與鹽抹在身體上,煮沸的水倒進沐浴池,辛辣的高溫衝破她的腦門、流竄她的胸腹與心肺,潮紅的臉頰逐漸漲成豬肝色,汗液一絲一絲隨著病毒溶進煮著藥浴的酸澀的青色池水。

  毛躁的性慾與病中身體的腥味具體化成一場熱病襲捲她又離開她,她想像自己是那樣一具、浮游於夜晚的河水之上待打撈的屍骸,如此無望地,浮凸的肚腹滿盛著那樣永不饜足的證據,然後人們看到時便想起,她只是因為死亡而沉睡了。

  於是她唯能烹煮自己,像是每日咀嚼著魚的屍塊,而醒著的時候,也便就是那樣一隻無法言語的、發著熱病的、永不饜足的性獸罷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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